《温州大学报》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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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期次:第189期   作者:◆瓯江学院 谢欣洹   查看:103   





  我和小伙伴在食堂里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的时候,突然想起以前老家有一位老汉经常推着小车在巷子里卖馄饨。于是,我的思绪逐渐飘远,儿时的场景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。
  巷子名叫“九个弯”,与我国东南著名的藏书楼玉海楼为伴。巷子仿佛受了玉海楼“若玉之珍贵,若海之浩瀚”的影响,在时光的沉淀中愈发幽静、深远。
  “九个弯”的巷口横卧着一座古桥,桥上的石板栏杆在岁月的摩擦下棱角渐渐模糊,石柱之间偶尔还错落着几堆蜘蛛网。走下古桥,就来到了巷道中,踩在蜿蜒的青石板上,偶尔会看见几户人家,稀稀落落,粉墙黛瓦。
  每到仲夏的夜晚,总是有一位老汉推着小车从巷口走来,他用短木棍敲击着竹筒,发出“咚咚———咚———”的声响。小车的木质棚顶上悬挂着一盏昏黄的吊灯,吊灯下,是一个煮馄饨的大锅,锅盖由木板制成。我常常趴在窗口,眼巴巴地望着悠长的巷子,凝神细听,期待着馄饨车的出现。等到漆黑的巷子里突然闪现出一点光亮,我便一转身,飞奔下楼,缠着坐在院子里古藤椅上乘凉的阿太给我买一碗馄饨。阿太摇着蒲扇,乐呵呵地看着我这只满眼期待的小馋猫:“阿娒肯定是想吃馄饨了。”“嗯嗯……”我轻轻揉捏着阿太的肩膀,连声应和。我攥着阿太给我的两块钱,“吱呀”一声推开院门,欢天喜地地喊着:“馄饨哎,馄饨。”那“咚咚———咚”的声响稍一停顿,慢慢地由远及近。我望着老汉逐渐向我靠近的身影,听着那有节奏的音响,觉得世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如此了。老汉缓缓地掀开木板盖,一团热腾腾的白色水汽便蹿上了夜空,夜晚的风将水团吹成一丝丝白线,犹如老汉眼角的纹路,深深地刻进悠长的时光里。不一会儿,有几家院门也被慢慢地打开,三五群孩子探头探脑地从院子里出来,眼珠滴溜滴溜地转着。然后,一阵阵“啪嗒啪嗒”的拖鞋声向我和老汉靠近。寂静的巷子里霎时充满了生机。
  我端来一碗馄饨,喜滋滋地在院子里吃着。院子里栽着几株铁树,几朵兰花和几丛凤仙花,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和花。这些花草是父亲的宝贝,每天清早起来,父亲总会先拨弄几下花草,确定它们健康成长后才放心地去上班。父亲也定时给它们浇水、施肥、松土。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,这些树和花茁壮成长,在特定的季节里总会给我们惊喜。而每到夏季,兰花的香气沁人心脾,我就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,大口大口地吃着美味的馄饨。阿太坐在我的身旁,用蒲扇替我驱赶夏日的蚊虫,并不停地叮嘱我:“阿娒,小心烫,慢点吃,慢点吃。”
  似乎有一根线栓着我的记忆,把我的回忆拉得很长、很长。
  在巷子的某个拐角处,有一个红漆木门的小店。店里陈列着一些三角鼓、手风琴等民间器乐。店主身着一袭长裙,笑意莞尔,端然地坐在木琴前,手拿两个木制的小槌,在木块上敲击着,另外一个店员用钢琴为她伴奏。在两种乐器的交融下,乐声流露出了非凡的穿透力,一直穿过巷道,划破了寂静,却又显得格外的安人心魄。一曲完毕,店主又起身来到牛筋琴前,将一张约1.5尺见方的凳子倒置,用带子把四只凳脚绷成网状,右前放扁鼓,牛筋琴平直摆在正中,右后凳脚上系着抱月,前围一幔。她左手持鼓签,敲奏琴、鼓、梆、椤,口中熟练地流出句句家乡鼓词:“上等妇人去看灯,绸缎衣裳绸缎裙……”我痴痴地回忆着,仿佛她就是雨巷诗人戴望舒笔下的那位如丁香般美好的女子。
  再往巷子的深处走去,会发现几户人家的院墙上错落着高高低低的爬山虎。爬山虎没有固定的根基,它的干和枝叶差不多粗细,但是当它的脚一触到墙面,那如细丝般的脚上就长出小圆片,倔强地爬山虎就在这时牢牢地趴住墙,连巷子里的人们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在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爬。当清爽的风吹过爬山虎的身子,爬山虎便颤抖着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远远望去,似乎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森林在随风而动,绿得那样深,绿得那样震人心魄。我总在想,顽强的爬山虎最适合生长在这样古老的巷子里,光阴荏苒,爬山虎和巷子总是互相依存,在静默的时光里书写着生命的坚韧与不屈。
  爬山虎将院子的一角遮盖得严严实实,让人不禁心生好奇,但充满人情味的古巷一定会解答任何一个过客的好奇。因为只要再往前走几步,绕过院墙,院门一定虚掩着。透过院门,可以看见院子里的老妇人正坐在板凳上织着毛衣。她从箱子里取出一根长长的铁针,缠上线,起个双边,再将织衣棒左右交叉,一点一点地织起毛衣来。偶尔哪里织错了一根,赶忙拆掉重织,嘴里还发出“啧啧”的声音,仿佛在宣泄着自己的不满。我经常搬个小板凳,坐在母亲的旁边,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织毛衣的动作,偶尔也拿起针和线,一板一眼地学着母亲的动作织了起来。当然,我总是捧不住一大捆织毛衣用的线筒,在手忙脚乱之中常常将线从线筒上滚落,一根又一根的线越滚越多,最后打结在了一起。这时我总免不了母亲的一顿臭骂,但调皮的我总是对母亲的骂声充耳不闻,自顾自地玩了起来。有时,“恨铁不成钢”的母亲会拿起织衣棒,向我打来,而我也习惯了这种情节的上演,既熟练又敏捷地往旁边一闪,避免了一阵痛打。有时候我还会直接从板凳上跳起来,往院子外跑去。还记得有一天往院子外面跑的时候,正遇上一只大黄狗从邻居家的院门蹿了出来。黄狗看见我飞快奔跑的身影,心里一乐,也追着我跑了起来,可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黄狗吓得丢了魂,在巷子里又哭又喊。我和大黄狗跑过了一个又一个弯,不知不觉离家越来越远,我像是憋足了全身的力气,一个劲地奔跑叫喊:“有狗啊!有狗啊!”跑着跑着,我终于反应了过来,赶忙推开一户人家虚掩的院门,“嗖”地蹿了进去,却吓坏了正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闭目养神的老奶奶……这条蜿蜿蜒蜒的小巷,似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,我们越往它的纵深处走去,会发现幽静深远的巷子里,藏着一幕又一幕未完待续的故事。
  庆幸,在浮躁喧哗的世俗中,还有这样一个古巷,静静地伫立在悠长的时光中,独守着一方宁静、典雅。那石桥、青石板、木格子窗、爬山虎、虚掩着的木门,还有那一个又一个的弯,构成了城市里最令人向往的风景。
  有许许多多人,愿意世世代代居住在这样的地方,寻找着皈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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